鐵雄:
後藤十一郎博士是我的老師,他花了大半輩子時間,研發鳳凰號的必殺密技--火鳥功。
後藤老師治學嚴謹認真,對自己還有對學生要求嚴格。
當時我們一群學生在他的實驗室工作非常辛苦,常常好幾天不能睡覺。


我們很尊敬後藤老師,老師也對我們很好(雖然面對老師,我們總是戒慎警懼)
但是離開實驗室,沒有人會找後藤老師去唱卡拉OK。
沒有人會找後藤老師烤肉,沒有人會找後藤老師參加生日派對。
當時的後藤老師五十三歲,一個人住,他的妻子在31歲的一場車禍離開他,之後一直單身。
有一天,我因為一個實驗上的瓶頸無法突破,打手機給後藤老師。
電話中,後藤老師出乎我的意料,顯得很高興,語氣十分熱絡,不同於實驗室裡的冷靜沈著。
他問我介不介意到他家,他可以給我一些資料,跟我一起討論。


我去了。
後藤老師家50坪大,堆滿書、期刊、CD、電腦。
工作檯上有一張師母的照片,留住她永遠30歲的微笑。
他很高興我來,溫一壺清酒,下水餃請我吃,邊吃邊討論我的問題。
他很快找到問題所在,提供幾個可能的解決方案。
讓我失眠幾個晚上苦思的問題,後藤老師一下就解了。


不知道是清酒的緣故,還是我的來訪,還是他幫我解決問題,那晚老師很High,話很多。
他提到他成長的過程,提到惡魔黨對世人的威脅,提到他必須加緊研發鳳凰號的火鳥功。
他也提到他的妻子,隔天,剛好就是他妻子離開20年的忌日
他說他會帶一束向日葵去看她,那是她生前最喜歡的花。
隔天剛好我沒事,我問老師,要不要我陪他去?
後藤老師起初很驚訝,之後很高興有人願意陪他。


那一天,在師母的墳前,我跟後藤老師花了時間整理墓園四周、獻花、上香。
後藤老師在墓碑前站了15分鐘,忍不住掏出手帕,揩乾眼眶裡的淚水。
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幕,後藤老師的人生很正確,卻很孤單。


我總是在你身上(還有大明,珍珍,阿丁,阿龍),看見後藤老師的影子。
因為惡魔黨不曉得什麼時候來,科學小飛俠必須隨時待命,
你們無法擁有同年的年輕人一樣的正常生活。


我總是想著一個畫面。
有一天你出任務打擊惡魔黨,狠狠海K了惡魔黨大頭目(照例還是要讓他逃掉)
還有那群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惡魔黨徒。
任務結束,大家都疲憊都累了,沒有人有力氣去pub,
沒有人有力氣去狂歡,去唱卡拉OK…,不,大家只想各自回家睡覺。


那時,一場寂寞來襲,你突然想要找人說說話,不是南宮博士,也不是其他的科學小飛俠。
你拿出手機,按了電話簿尋找。
有些人很久沒聯絡,已經不好意思聯絡了,還好,還有幾個人可以打。
你撥了號碼,可是接連聽到相同的聲音:
「您撥的這個號碼目前沒有回應,為您轉接語音信箱,嗶一聲後開始計費,不想留言請掛斷。」


為什麼是同樣機械式的語音?這些人是怎麼了?
集體約好關機?集體約好待在地下室?集體約好待在一個上昇的電梯當中?
為什麼就在你想找個人說話,可以說話的人通通找不到呢?
你想起來,你的手機也很久沒響了。


當然任務在身的時候,需要以工作為重,你必須關機。
如果在你跟惡魔黨大頭目對峙,準備射出旋風飛鏢的剎那,手機突然響起來
那不是,那不是太不專業了嗎?


是的,你必須關機,所以當朋友打電話給你,大部分他們所聽到的也是:
您撥的號碼目前沒有回應……
慢慢的,他們就不打給你了。


可是這一刻,你的孤單如此強烈明確,它像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巨獸準備把你吞噬。
如果你能睡著,那麼明天一覺醒來,你會再度充滿鬥志,你會不一樣。
但是你睡不著,這一刻是那麼難捱,那麼不容易過去。


你覺得寂寞,寂寞到甚至願意接到惡魔黨打來恐嚇電話,
甚至願意接到一通惡作劇、打錯的電話(甚至願意在電話裡,跟他們鬼扯五分鐘)
隨便,只要有人打電話來就好。


那一天,那一刻,會來到每個人身上。
它像一場颱風,總是帶來風暴,沒做防颱準備的人,會受到傷害。
太過正確的人生,是艱辛而孤單的。我們肩負偉大的使命,但是我們還是要不斷嘗試。
試著像一個平常人一樣的生活,試著不要生活得那麼正確。


南宮博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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